成都啭人的艺术

我的龙门阵

啭，本来指鸟宛转地鸣叫。四川话中的‘啭人’，是四川方言中特有的名词。‘啭’，音转，可以说是艺术地、幽默地骂人，一种特殊的讽刺，与另一个四川特有名词‘踏谑’差不多，有讽刺、轻蔑、嘲弄之意，但也不乏用高雅词汇，乃至典故啭人，纯粹为娱乐者。
啭人者往往用一些形象的隐喻词汇对别人表示轻蔑。如说人“苕气”。苕气——红苕（甘薯、白薯）气味，转义为“土头土脑，乡下人样子”：此外“啭”乡下人的词还有“弯弯”“弯脚杆”，原因是说乡下人常年在田地中劳作时弓腰弯背、腿也呈弯曲状，“弯弯”本是形容农民劳作时的形体状态，结果就被借代指农民了。所以数字“211”，当用英文的发音方法读出来时，你就明白他是在啭那个人是“土弯弯”了！因此，说人身上苕气打不脱，与说脚杆是弯的差不多。切莫可说是啭高校的‘211’工程！
   四川人啭人‘峦’，也是嘲笑人土的意思。“峦”字乃山峦之义，言外之意是山野之人。再加上“豁皮”，就更进一步了。 “豁皮”是骂乡下人、骂人土气没见过世面，词源自四川盆地西、南部山区有很多森林资源，人们在大山深处伐木后由于交通不便无法通过陆路运输，而是利用山间溪流，把砍伐的木材丢进河水中，让其顺流而下。木材从大山深处被运送到山外一般要十天半月，而长时间被流水冲刷、浸泡就使树皮软化变形，与树干之间分离开来，形成豁皮。用‘豁皮’来形容来自大山深处的土包子，如果和“峦”并用，啭人是“峦豁皮”， 则意指土得要命。即崇山峻岭之中的豁皮，啭人境界更上一层楼。这样啭人，不外自认高贵，蔑视别人太土。被啭之人会觉得很受侮辱，比挨一顿臭骂还难受。
   不过，如今四川人啭人，一般不带骂人、侮辱人的意思，往往是表现说话幽默、相互娱乐之意。比如有的四川人摆龙门阵，常互相啭，即使把人‘啭得稀巴烂’，不过博得一笑而已。其中加上‘展言子’（歇后语）啭人，更具娱乐意义。
   如两个二杆子（很冲的年轻人）在公园喝茶，谈论春晚：
甲：看春晚颁奖了吗？真是王大娘卖瓜—自卖自夸！赵本山的小品在网上被譔得稀巴烂，像王大娘的裹脚­——又臭又长，居然还得一等奖！
乙：我看你是推屎耙（屎壳郎）打喷呫——满口粪臭。赵本山惹倒你了？娱乐，愚乐也！赵本山装瓜（傻），人们才觉得可笑。比那种鸡脚神戴眼镜——假装正神的演员好多了。
甲：装瓜，也不能年年装。二十年了，外侄打灯笼——照旧（舅），那瓜兮兮、耸夸夸（下作、肮脏之意）的峦豁皮样子在春晚上展示，太有损中国农民的形象了。他那些小品也是王小二过年——一年不如一年啰！
乙：别个央视根据观众投票给他颁了一等奖，难道是乌龟打屁——冲壳子的？
甲：观众投票？那是坟山里拉胡琴——鬼扯！还不是牛吃竹子窝背兜——牛肚皮里编的！
乙：你呀，屁眼儿上夹扫把——伟（尾）大。说白（穿）了，还不是五根脚杆的马，日白（吹牛、撒谎）垂垂一个！
甲：难道你是虾子过河——谦虚（牵须）？
乙：我不谦虚，是哑巴吃汤圆——心中有数。
甲：你是癞格宝（蟾蜍）打哈欠——口气大！
乙：我看你就是个刘全进——瓜！他是煤老板的口袋——钱袋袋呀！央视靠赵本山赚钱，赵本山也靠央视赚钱！有钱能使鬼推磨嘛。
甲：哈，原来你在装猫儿吃象，是半天云张口袋，装疯（风）啊！是跟我涮坛子，扯拐的呀！
乙：别个又蝉联了小品王，你再啭他，还不是脱了裤儿打屁——多余的！
哈哈哈，两人一阵大笑，谁也没有觉得受了侮辱、被骂。
   这里笔者需说明一下：乙所说的 ‘刘全进’，其意思是傻瓜。出自《西游记》十一回《游地府太宗还魂  进瓜果刘全续配》，唐太宗因魏征梦斩泾河老龙王，被其索命，魂游地府，后被放回，想找人到地府送瓜以示谢意。有一个叫刘全的人，家有万贯家财，一日其妻在家门口拨金钗赠予化缘和尚，刘全得知后骂他婆娘是梭夜子（行为不检点、妓女），其妻子因此自缢身亡。刘全因思念妻子，自愿受太宗之命以死去地府进瓜。这一典故派生出一个歇后语：刘全进——瓜！四川人说傻子为瓜娃子，瓜即说人蠢。这样啭人不是显得很艺术吗？
   四川话啭人很文雅、很艺术的远不止于此。比如“颤翎子”，是说一个人爱出风头、自   大、爱表现，它的来源就是川戏中的‘翎子功’，武生把野鸡翎子插在头上，以“翎子”不停的“颤抖”，用来炫耀、显摆功夫。最有名的是川剧折子戏《八阵图》中陆逊的翎子功。，是成都市川剧院的青年武生文冬的代表戏。
又如说一个人散淡闲逸、无所约束就用“散眼子”来形容。其实这个词是从庄子的“散焉者”而来。形容一个人没有考虑、没有计划就用“弗虑弗图”，这出自《诗经》，转而成为糊里糊涂；比喻一个人处于浑浑噩噩的混乱状态就用“恍兮忽兮”，这又出自老子的《道德经》。
   现在一些成都人以含蓄、幽默地啭人为高雅，一些人被啭了还不知道，说明他不是地道的四川人，或文化素质太低，峦豁皮一个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