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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章 洪水余生
众人都如遇大赦,每个人都近乎虚脱,一屁股坐在地上,半晌也站起不来。龚老三奇怪道:“给老子!为啥子这些蚂蚁子眼看逗要拿老子们打牙祭了,啷个都迢球了?”马大麻子道:“老子看是有更骇人的家什待后头嘎,蚂蚁子都遭骇起迢球了。”龚老三骂道:“你给老子硬是嫌你命根儿长嗦?说恁给不吉利的话?”马大麻子嘟哝几声,不说话了。
乌光宗忽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,不由骇然道:“遭了遭了,阮大姐,赛大姐,快点往岩岩高地迢!”阮明珠诧异道:“岩岩高地不是蚂蚁子的老窝唛?你还喊我们往高地迢?”乌光宗大急道:“有大水,大水马上逗冲过来了!”说完拉着宁芫倩狂奔而去。
众人都恍然大悟,面无人色的从石坡上冲了下来,拼命往对面的崖底狂奔。只听地洞之中“轰隆”一声,一股劲风扑面而来,吹得众人几乎站立不稳,还没等人奔到峭壁之下,洞中飞沙走石,狂涛巨浪已如山崩海啸般席卷而来,众人刹那间已陷身洪流之中。
乌光宗拼命抱住宁芫倩,只怕洪水将两人冲散,刚说得一句:“倩倩抱紧我!”一个浪头打来,附着一股巨力,顿时将两人打开。乌光宗会水性,拼命划水钻出水面,只见洪水滔滔,自己正在顺流而下,却再也不见宁芫倩的身影。乌光宗霎时觉得天旋地转,仿佛天地间一切都已消失无踪,空空如也,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:“倩倩!你不能死,你死不得啊!”又一个浪头打来,将他打入水底。接着一股激流卷到,他只觉脑里一阵眩晕,心中一阵悲凉,突然头上重重地撞在什么东西上,口鼻中灌进几口水来,最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不知过了多少时间,乌光宗忽然渐渐有了知觉,只觉脸上痒沙沙地,似乎有人在为他擦拭,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,犹如闪了架一般,他微微睁开眼,“唉哟”一声叫了起来,只见自己躺在一间房间内,两边都是新筑的土坯墙,一个女子正用手帕为他洗脸,那女子身穿粗布衣服,似乎极其面熟,他猛然间叫道:“曹姐姐!”原来这女子正是曹显花,只是现在她换了装束,与之前的一身戎装大异其趣,所以乌光宗看见她有些发怔。
曹显花见他醒来,关切地道:“乌老弟!你终于醒过来了!你把我们都骇倒起了!”乌光宗见边上还躺着一个人,这人却是赛凤凰,只见她肩膀上缠了绷带,面无血色,显然受了不轻的外伤,忙挣起身来问:“阮大姐他们好不好?肖大哥好不好?”
曹显花责怪地道:“你自己伤最重,还问别个住啥子?”又道:“阮姐和肖大哥只受了点轻伤,正在外头查看地狱寺高地的形势。”乌光宗心头一宽,忽然又问:“倩倩呢?她有没得事?”曹显花脸上似乎有些不悦,随即脸色一红,道:“还不晓得,我想大家都没得事,她想必也不会有啥子事。”
乌光宗不信,挣扎着爬起身来道:“我要切找倩倩!”曹显花忽然伸手抓住他脚踝一带,将他放倒,乌光宗知道她武功很高,又见她面如寒霜,只好躺下,不敢再起外出的心思。正在这时,只听有人在外面道:“这哈安逸!地狱寺高地搞起花儿开了!”正是肖子生的声音。却听阮明珠道:“啷个回事?这们大的水没把姓蒋的老二安得死嗦?”
肖子生道:“我听从山高迢下来的几个老二说,蒋司令看倒水从山高地冲下来了,逗带起魏英杰他们爬到藏经楼高地躲倒起,恐怕硬是没把他给老子整得死!”接着又道:“我又听那些老二说,花雨农带起嘿多老二迢到地狱寺头切了,到处搜,看来蒋司令也遭他揪倒起了。”阮明珠恍然大悟似的道:“老子晓得了!原来是姓花的老家什放的水,他整不过老子们,逗在山高头河头的水闸倒起,这一哈蓄满了放下来,把庙庙儿都安球了。”
肖子生也道:“确实逗是恁个回事,姓花的这哈下的是黄手哦!把老子们一价钱儿从洞洞头冲到这边来了!”阮明珠道:“肖副官,你点一哈人,老子们现在逗杀回切,把姓花的死家什揪倒再说。”肖子生道:“都不用点了,龚老三最后还是遭安死球了。现在我们手头逗只得十来个老二还是活的。”两人一边说一边进屋来。
曹显花道:“阮姐,乌老弟还想迢起切找小妹儿。啷个办?”阮明珠大是关心的看着乌光宗道:“老弟也!你要听话!现在你受了伤,还到处迢,莫非硬是哈宝儿唛?”乌光宗哭了起来:“我……我没得啥子,我要出切找倩倩!我要出切找倩倩!”
阮明珠叹了口气道:“算了算了,让他切!还有赛大龙头一起切!老子们要和姓花的老家什见一哈真章,哪个喊他放水安老子们?”赛凤凰听众人说话,也翻身坐起,笑道:“要得!老子们逗要看一哈,倒底哪个凶!”乌光宗却哽咽道:“倩倩……倩倩莫非……死了……呜呜……”
肖子生劝道:“乌老弟也先莫忙倒起哭,我们迢起切找过。老子们是遭大水从山脚脚的一个石夹缝缝头冲出来的,那点硬是没有看到小妹儿。”曹显花无奈地道:“乌老弟你跟倒起我,一路上不要乱迢哈。”乌光宗听两人这样一说,情绪才平静了些。
众人收拾一番,饱饱的吃了一餐,即刻上路,往地狱寺方向而去。
却说宁芫倩本来和乌光宗抱在一起,一个大浪打来,将两人生生拆开,宁芫倩本不会水,眨眼之间沉入水底,被激流卷走。她自料必死,忽然间在水中触到一块浮物,似乎是块木板,她连忙拼命抱住,此时口鼻已然进了不少沙水,只觉头晕目眩,就此晕了过去。
等她醒来时,只见一个女子的背影,那女子正在一堆篝火边烘烤衣服。宁芫倩忽觉身上异样,低头一看,只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人换去,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衫子和花裤,鞋子也换上一双漂亮的绣花鞋,衣履间透出淡淡的幽香。
宁芫倩感激的道:“请问是不是你救了我?”那女子转过身来,面带惊喜的道:“女婿哥哥哥……哦,不,姐姐你醒了嗦?”说完忽然满脸通红。那女子圆脸杏眼,麻花辩子,身段苗条,正是游诗君。宁芫倩听她叫出“女婿哥哥”,也不由得脸红,掩饰道:“妹儿,你二天莫再喊我哥哥了噻,我也是女娃二哦。”
游诗君红着脸道:“姐姐,我晓得!刚刚儿跟你换衣服,我……我都看倒了!”宁芫倩给她说得羞红了脸,嗔道:“小机灵鬼,你看倒啥子了?”游诗君咯咯笑道:“原来姐姐比我还长得好看,我可是第一个看你身子的人哦!”宁芫倩含羞不答,忽问:“妹妹,你啷个会到勒点来?又是啷个救的我?”
游诗君道:“自从我老汉儿他们跟倒起王白贝姐姐迢了,很少回到屋头,只留下一个老婆婆照顾我,我一个呆人待屋头点都没得意思。逗悄悄迢出来看,没想到我将将来到山下,逗听到山上有大水冲下来了,声音好大。我躲到山沟沟边边儿,忽然看见你抱着一根木料跟倒起被大水冲下来了。我逗找了根干树棒棒,在下边拦倒起,勒才把你救上来。希得好,你吐了嘿多水,还没得啥子问题。”
宁芫倩拉着她手道:“乖妹妹,你又救了我一回。我勒辈子欠你的情,不晓得啷个报答你。”游诗君咯咯一笑,搂着她的腰笑道:“让我亲一下逗算报答噻!”两个女孩说说笑笑,就此分别,宁芫倩下山去寻找乌光宗,游诗君则上山去找自己的父亲游老四。女道:“自从我老汉儿他们跟倒起王白贝姐姐迢了,很少回家看倒了!””…天青,你还没告诉我你姓什么呢?”倩倩听他问及,脸上显出不愉快
与宁芜倩分别后,游诗君才想起自己的父亲游老四已在这场大战中下落不明。她慌忙回到地狱寺找寻。此时地狱寺已然面目全非,佛堂僧殿都立在淤泥之中,更有的已然倾覆,到处是被淹死的人的尸首,散发着刺鼻的气味,令人作呕。整个地狱寺内死气沉沉,真如地狱一般,庄严宝刹在一日之内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。
游诗君四处搜寻,终于在一座佛像背后找到了已经气绝的父亲。只见他全身僵硬,两手拼命抱着佛像的一只腿,浑身沾满泥浆,竟是被活活淹死的。她放声大哭,想起自己年纪尚稚,母亲早亡,而今唯一的亲人又舍己而去,又怎能不悲痛欲绝?她想到父母离自己而去,而自己心仪的男人居然原是一个女子。十多年来,造化弄人,自己在尘世间好似做了大梦一场,到头来一切都是虚空,觉得生命已无可留恋,顿时萌生死志。
游诗君本来任性调皮,骤遭大难,瞬息间竟然性情大变,此时她已无生念,她将游老四身上擦拭干净,背负下山,就在山间找了一处前对山溪后靠丘陵的地方,将父亲埋了。接着便将缠腰的白绫解了下来,在一棵大树上挂上三尺白绫,结成环状,打了个死结,垫上一块石头,站了上去,将头颈放入套中,便要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。
这时下边山坳里却爬上来一个衣服邋遢不堪、浑身湿透的矮胖子,见游诗君将绳套放进自己的脖子里,矮胖子刚要大声阻止,忽听一个清越的声音厉声喝道:“妹子不可如此!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岂可轻易毁伤?”虽然言语文雅,却是一口四川乡音。矮胖子连忙伏身草丛中,偷偷瞅向那人,这一看不觉两只小眼瞪得溜圆,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只见一个清秀的少年已从对面的树丛中走了出来。
这矮胖子正是马大麻子,他在地洞中和众人被洪水冲散,偏就他一人落了单,总是命不该绝,最后从一个小水塘的石缝中爬了出来,虽然喝了一肚子水,但这小子好歹身上肉多,经得住折腾,当时只觉好似喝了多半瓶四川烧酒,从水塘中摇摇晃晃地爬出来,想到山间找点吃的,不期然瞧见了游诗君自寻短见。
游诗君泪眼婆娑地回头看时,只见一个身穿长衫的少年站在一块大石上,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。游诗君看清那少年的容貌时,险些惊呼出声:“女婿哥哥!”终于生生忍住。原来这少年相貌与宁芫倩相似到了极处,但分辨他声音和相貌,明明见他是个男子,游诗君心里怦怦直跳,脸一红,身子一软,坐倒在地,五尺白绫悬在树上,随风飘荡。有人出来阻止,游诗君便再下不了决心就此死去,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少年?
那少年见她口唇攒动,缓步走近,笑道:“妹子,你刚才想说什么?”游诗君见他迈步走近,更是心跳如鼓:“这位大哥,你为什么要阻拦我?”那少年柔声道:“苍天有好生之德,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,却要寻死,却是何故?”游诗君见他询问,想起自己父母均已逝世,自己已是孑然一身,悲从中来,放声痛哭道:“我……我爸爸妈妈都死了,我……我一个亲人都没得了。”
少年安慰她道:“妹子,如果你不嫌弃我,我就是你的亲人。”游诗君抬起头来,见那少年双眸明亮,透着万分真诚,神情中更似宁芫倩,再也忍耐不住,扑入那少年怀中放声痛哭。那少年手足无措,红着脸连声致歉道:“妹子,这……这可对不住了。”
游诗君抽泣道:“以后你逗是我的女婿哥哥,好不好?”少年愕然道:“什么‘女婿哥哥’?”游诗群破泣为笑,把自己和宁芫倩之间的趣事跟他说了。少年奇道:“这世间居然还有人和我相貌这般相似的人?”游诗君认真地道:“我说的是真的,你做我的女婿哥哥,好不好嘛?”
少年见游诗君天真无瑕,本有几分喜欢,这时见她大胆说要自己做“女婿哥哥”,再傻也明白这天真少女的心事,不禁脸红至耳,低声道:“我……我愿意!”游诗君见他面如傅粉,英气逼人,一时间芳心大喜,早已死志全无。拉着少年的手道:“女婿哥哥,我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呢?”
少年笑道:“我姓巫,你叫我巫大哥好了。”游诗君窃喜,拉着少年的手,两人一路交谈着走了。
马大麻子躲在草丛中见游诗君和姓巫的少年走远,挠挠头,自言自语的道:“给老子!这个小娃二是哪个,啷个长得跟‘狗屎娃’差球不多?整起老子眼睛都差点看花了。”又道:“嘿嘿,给老子连啷给小的小妹崽儿都跟倒野男人迢球了。老子还是***一个人光丝光吊的。给老子,硬是混得撇哟!”
马大麻子自怨自艾一阵,只觉肚中肌饿难忍,这才挣扎着起身,四处观瞧,忽见前面一条山溪边,一只野兔钻了树丛中。马大麻子心里大喜,拾起一块石头,瞅准方位将石头掷了出去,这一下打过正着,野兔在草丛里蹬蹬腿儿死了。马大麻子笑道:“你要找东西吃,老了也要找东西吃,这哈逗吃你。”将野兔提起,找了块尖石当刀,就在小溪边将野兔洗剥干净。所幸火镰火石俱在身边,并未丢失,他架起野兔生火烤灸起来,不一会儿野兔被烤得直流油,香气弥漫。
马大麻子口水直流道:“给老子!好几天没****一回牙祭了。这哈安逸得很!”忽然身上一股大力猛地压到,有人将他扑到在地,大声娇笑道:“给老子!老娘找了你好几天,这哈硬是安逸得很!”
马大麻子一听那人声音吓得魂飞魄散,连连求饶:“大莽子婆娘,老子怕了你了!放了我要不要得?”那女子娇笑道:“老娘还要逮你回切给老娘热被条窝,给老娘端洗脚水,那啷个得行?”这女子正是对马大麻子害了单相思的白香香。
马大麻子待要挣扎,却只觉手脚软绵绵地,原来肚里早已空空如也,这时闻到野兔肉香,更是浑身乏力,自己平日里便不是这婆娘对手,如今情形更是此消彼长,连招架之力也丧失得干干净净,他痛哭流涕的道:“老子……老子不喊你‘大莽子婆娘’要不要得?你把我放了嘛。”白香香仍然按住他,嘴里却道:“那啷个要得?”马大麻子道:“那你让我啃两嘴野兔嘎嘎要不要得?”白香香一愕,正要答应,转念笑道:“麻子脸你给老子鬼板眼儿还多哈,让你啃两嘴嘎嘎,你好迢对不对头?那啷个要得?”“你给老子啥子都不要想了,安安心心的跟老娘回切,给老娘热被条窝。”
马大麻子百般求饶,白香香只是不依,说到后来,白香香一咬牙,将马大麻子捆住手脚,又伸手将野兔取下,咬在嘴里,扛着马大麻子就走。马大麻子大声喊起来:“救命!救命!”白香香一怒之下将一团破布塞入了他嘴里,马大麻子立时成了哑巴,如一块木头般被白香香扛下山去。
从此之后马大麻子好梦到头,被迫娶了又黑又胖的白香香,还生下了一个大胖姑娘,最后他自己还成了乌光宗的亲家,我的外祖父,当然这是后话。
本章四川方言注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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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:即“淹”。川话中的异读。
命根儿长:命长。命根儿:命。
庙庙儿:庙儿,庙子。指“地狱寺”。
女娃二:即“女娃儿”,女孩子,女人。
小娃二:即“小娃儿”,小孩。
差球不多:差不多。戏谑语。
光丝光吊:光着身子,一丝不挂,这里指单身。
撇:差,不行,坏。撇:pie,读四声。
大莽子婆娘:身材高大粗壮的女人。莽:mang,读平声。
被条窝:被窝。被条:被子。
嘎嘎:肉。
鬼板眼儿:鬼点子。坏主意。板眼儿:主意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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